花千骨(十四)夢遊
※
絕情殿
竹染捧著幾卷書卷御風降落在門外。
「尊上。」
「進來。」
「尊上,打擾了。這是貪婪殿看過的帖子,有幾件尚需尊上定奪。」
「放著吧。」
「是。」
看著兩人公事公辦的語氣,正在和師父吃早飯的花千骨不禁覺得有趣。
『要是看到白子畫在飯桌前吃飯,我會覺得我在夢遊。』
想起蠻荒他的這句話,她咯咯笑了,打趣地問:
「竹染,你睡著了嗎?」
他一頓,看著白子畫跟她坐在飯桌前的模樣,也記起蠻荒時的話,意會了花千骨的語意,笑了,溫和的眼神讓臉頰的貪婪池水傷疤此刻看來竟也不那麼猙獰了。
「妳不知道我睜眼睡覺的嗎?」
「我只知道你睜眼說瞎話!在蠻荒我們明明一起睡……」某人好傻氣沒什麼深意的說出這句話,卻足以讓身旁的氣溫瞬間急降。
「就騙妳傻唄!」
「你才傻!」
碰!
忽然,一旁白子畫將白玉箸放到桌上,恩,力道有點大。
「師父?」
「千骨,我先走了。」竹染在心底偷笑,明明經歷過那麼多千劫萬難,他們神尊怎麼還是這麼天真?
沒發現白子畫從他進來臉色就很差嗎?他還是先走為妙,畢竟某上仙的視線好刺好冷好可怕,他都要懷疑難道修為破十重天用眼神就能殺人了。
「師父你怎麼了?」
白子畫聽不懂她跟竹染的對話,但也能猜出是兩人在他不在時的回憶,那種融洽的氛圍,天性清冷的他本就插不上話,頓時有種被隔絕在外的感覺……
他不喜歡,非常。
而那句,他有必要弄清楚。
「小骨,妳跟竹染在蠻荒……一起睡?」碎玉般的聲音好輕好淺,但花千骨聽來好重好酸。
「是睡在不同榻上!」她舉手明志,只差沒說永遠效忠師父!
「同房?」白子畫低垂目光,不看小骨只看手上的杯子。
「呃,對。」在蠻荒能有那麼一間竹草屋已經算很高級了,師父不會還要求三房兩廳附庭園吧?
「師父!你要去哪?」她捉住白子畫起身離開的袖子。
「如果我說要去殺竹染呢?」他回首,看向小徒兒的臉,目光冰清,沒有表情。
「呵呵呵……師父你的冷幽默功力越來越高了。」花千骨乾笑比個讚。
白子畫安靜。
「師父,你不是認真的吧?」花千骨吞吞口水。
白子畫沈默。
「師父……」
隨著白子畫邁開腳步,花千骨捉著袖角的小手不放,也緊緊小碎步地跟在他身後。
※
一整天白子畫去大殿她跟著;白子畫去藏書閣她跟著;白子畫去找九閣長老她跟著;白子畫去看長留弟子練劍她也跟著……當然,全程抓著衣角。
就像母雞帶小雞一樣。
長留眾人都用一種驚愕的眼神看著兩人,而幽若她們則是一臉曬恩愛煩請在絕情殿曬好嗎的鄙視眼光,讓花千骨的臉微微漲紅。
好丟臉喔……都是師父啦,長留第一醋仙!
偷瞪著白子畫俊逸出塵的背影,納悶今天師父怎麼到處走,他平日行程應該沒這麼多啊……
當然,後方的花千骨看不見前方白子畫一整天都微微揚起的嘴角。
也不會知道眾人驚愕有大半是因為看到白子畫千年難得一見的和煦笑容。
是他們大白天做夢了、還是尊上倆人夢遊了……?
(某醋仙長留山巡迴ing宣示主權)
※
傍晚
夕陽照在一身白衣的白子畫以及亦步亦趨的嬌小人兒身上,澄紅將兩人的身影映照出一片暖色。
感覺身後那個抓著自己衣袖一整天的小身影越走越慢,白子畫更放緩腳步。
片刻後,走到那個他曾經教她御劍的竹林旁,他停下腳步。
還記得先收起笑容,恢復那淡漠沒表情的表情,這才回頭。
「累了?」冷清溫潤的聲音縱然再裝得高冷,仍是藏不住關切。
「沒有!」就這麼抓著自家師父巡迴長留山一趟的花千骨,偷呼口氣,一滴晶瑩的汗水從她額際流下,小臉也紅撲撲的。
「師父……」她怯生生看著他,抓著衣角的手還沒有放開。
白子畫步向她,不發一語拉出衣袖。
「放開。」
「師父?」她略為驚訝抬眼,以為他還在惱。
下一秒白子畫卻是用抽回的衣袖直接擦去她的汗。
「發什麼呆?回家了。」
「好,我們回家。」她朝他笑得有點傻有點嬌憨,笑得滿心的信任,笑得讓白子畫心頭一嘆。
是他的疏忽。
他忘記以他的修為,縱使自認已經走很慢,對小骨來說還是太累了。
「師父……哇!!」
白子畫一個橫抱,就這麼抱著她御風回絕情殿。
「師父我可以自己來的……」
「但為師沒辦法看妳自己走。」
附近少數還沒休息的長留弟子,看見天空中那抹相擁的身影,又是驚愣萬分地揉揉雙眼。
一天過去,都傍晚了,他們怎麼還在做夢啊?
※
絕情殿
回到書房的白子畫將人放到軟榻上,不准她站著。
「師父,你不生氣了?」
「……為師有什麼需要生氣的嗎?」他好輕柔的回頭看向她。
「沒有,師父不生氣。」腹黑獅虎!
「餓了嗎?等一下為師做飯。」
「還不餓,師父晚飯我來做吧。」她看著師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處理著早上竹染拿來的書帖。
過去她想都不曾想過會有這天。
想起早上的竹染跟現在的師父,想起過去的蠻荒跟仙牢,想起過去的絕望跟現在的幸福……太多情緒淡淡湧上,她不禁喟嘆。
「……竹染是真心對我好的。」他在蠻荒、在七殺殿總是陪著自己。
白子畫停下手邊動作,微蹙眉頭。
「他哪是對妳好?他明明是利用妳。」那時的竹染只是想要報仇。
「就算是利用我……在那時,連那種帶著目的的好,對我而言都太過珍貴。」想起那時的悲傷絕望,她眼眸泛過一瞬恍惚。
「小骨……」白子畫撫著她臉,以指摩擦著,細碎的心疼囓咬著自己的心。
看進他心疼不已的眼,花千骨安慰地依偎他的掌,轉瞬間又恢復淘氣的模樣。
「沒事的,師父也對我很好,小骨現在很幸福。」
也?
「師父?」她不解看著忽然定格的白子畫。
「竹染對妳好,師父……也對妳很好嗎?」那個「也」字不自覺念得有點重。
「是啊。」
「……師父跟竹染在妳心中竟是放在一起比較的。」他低聲,彷彿喃喃自語。
「啊?」花千骨一愣,小腦袋轉了一圈才聽出端倪,晶燦的大眼笑出絲絲情意,她撲進白子畫懷中。
果然被對方緊緊抱住。
「嘻嘻,師父是世界上對小骨最最好的人!小骨的世界沒有什麼可以跟師父相提並論。」
「沒有?」
「恩,沒有。」她裝著嚴肅表情凝重的搖頭,可愛不已的模樣讓白子畫看得心都軟了。
「……師父也是。」
整個六界整個天下沒有任何人事可以跟小骨相比,她是他用命在愛的寶貝。
「師父。」
「恩?」
「今天晚餐,就吃醋溜白菜吧。」
「絕情殿的醋都用不完……」語氣還帶著幾絲主婦的無奈,但是人卻埋在他胸前咯咯偷笑。
看著懷裡的小徒弟,白子畫面無表情但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好。」
接著他慢慢開口,語氣平淡:
「宵夜就吃粉蒸排骨。」
「呃?」花千骨一愣,抬頭看進他深深的眼裡,理解後她整個人立刻轉為阿諛諂媚。
「師父,吃別的好不好?小骨最近學會很多……」
「不好。」
一秒就被無情打斷。
白子畫,勝。
然後醋溜白菜跟粉蒸排骨在絕情殿花大廚的菜單上消失好一陣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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