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殘暮
※
ㄧ年多的等待，
停滯的時光 終於開始流動……
然後，
再度崩塌。
※
「早安，薰。」
「早安……你是誰？」
湯川嘴角的笑凝結住，看著眼前內海不解的大眼。
然後，笑了。
「我是湯川，湯川學。」
內海看著眼前的男人，有點困惑。
因為面前的男人……
笑著在哭。
發生了啊……
醫生眾多的猜測，偏偏，是他最害怕的那一項發生了。
「除了身上的傷口可以確定已經漸漸痊癒，但是由於患者一直未甦醒，所以不能確定當時腦部的重擊，是否有其他影響……」
「而從患者目前的症狀看來，可能是因為當時傷害造成失憶， 但是目前尚無法確定是由於攻擊造成的器質性失憶或是因為過大的刺激形成的心因性失憶症， 又或者可能兩者都有……」
「而從目前情形，患者似乎還有無法記得醒來之後的……」
「近事失憶症。」
湯川艱澀的接續醫生的話。
不只過去停在他們認識之前，連以後，讓他彌補的機會也沒有嗎……？
「早安，薰。」
「早安……你是誰？」
雖然不認識眼前的人，但是內海還是下意識的給了笑容。
對陌生人還是這麼沒有防備啊。
湯川忽然對陌生人這個詞笑了。
「我是湯川，湯川學。」
「我們認識嗎？」
「認識，我們是經由草薙介紹認識的。」
內海偏著頭依舊困惑看著眼前的人
——微笑，卻流淚的男人。
聽著醫生的解釋，內海不甚了解的點點頭。
每天都會忘記嗎？現在的事，醫生的話，還有眼前的男人。
每天每天，她都會忘記一遍。
每天，他都要被忘記一回。
一個每天笑著哭的男人。
她想她一定是忘記很重要的事，對大家都造成困擾了。
因為草薙前輩有時候會來看她，但其實她也不記得他昨天有沒有來過。
他總是會摸摸她的頭笑著說：「奇蹟快出現吧。」
而眼神，有著很深的遺憾。
「你不跟她說嗎？」他問著早站在病房門外的男人 。
「不必。說了，也只是讓她為難，讓我痛苦。」
「湯川。」看著他冷靜的臉龐，草薙不知道要說什麼，但若不是他現在的薰早就不在了。
有什麼意義？
對一個不認識的人說我是你的情人，甚至她明天醒來就又會忘了你，每天每天對著一個用陌生人眼神看你的人，說著過去我們有多好，有什麼意義？
不是沒有希望，不是沒有嘗試過。
但是結果， 都只是對著薰為難尷尬的笑容，然後讓自己的心無地自容……
就像有天你醒來忽然有個不認識的人說他是你的戀人，你又做何感想不是嗎？
她是這麼徹底的， 將他從心底刨除了。
「湯川，昨天我們逮捕到那個犯人了。」
那個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
「我知道。」
「那個犯人他……」草薙默默注意著湯川的表情。
「我知道。」
沈默了很久，草薙終於撇過頭不忍再看下去 ，湯川此刻的表情。
他卻接續下去未完的話：
「我知道，不成人形。」
緩緩勾起嘴角，笑了。
這是薰醒來後，草薙見到的湯川第一個笑容。
草薙看著那個笑著的男人，雖然難過但卻不意外的發現他漸漸與背後的陰影相合在一起。
這對薰而言是好是壞？雖然醒來了但是湯川卻墮落了，雖然墮落了但是內海卻忘記了。
如果不是湯川，恐怕當時薰就已經死在現場。
那個現場，縱然已經過了一年多，他甚至不需要閉上眼就能將當時的一切重現在眼前。
——滿地的鮮血，破壞頹廢的家，以及……被肢解的父母
充滿殺意的兇手和最後一刻救了自己的湯川。
這些， 是薰被攻擊前所見的最後畫面
那一天對薰而言，地獄降臨了。
所以才會忘記了吧。
因為如果記起湯川，就會連帶的記起在眼前被活生生分解恐懼而死的父母親。
伯父伯母，甚至死不瞑目。
草薙深吸一口氣 ，將湧上心頭的回憶再度壓下， 當時承辦的專業人員甚至有些受不了現場的衝擊而接受數月的心理輔導，何況是目睹一切的親生女兒？
縱使身為員警， 那麼殘忍的手段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他無法責怪湯川。
湯川這一年根本就是行屍走肉。
在事件發生之後，昏迷不醒的戀人、警局、現場調查、喪禮、醫院 、學校，這一年來他就是這樣到處奔波。
漸漸的，他封閉起自己的心，對外在的知覺，除了薰。
他手上的手套，也只有在探視薰時才會拿下來。
因為他怕會斷了跟薰唯一的聯繫，縱然最後的接觸是那樣的血淋淋，他還是小心翼翼。
他不常跟湯川一起來，因為病床旁湯川凝視薰不發一語的表情每每讓他不忍地閉上眼再看。
旁邊心電圖規律的紀錄聲就是湯川的脈搏。
這是一個在人間出現的煉獄。
沒有人有資格責備薰的選擇，沒有人有立場去怪薰的逃避與軟弱，沒有人能看著他們倆而不心痛。
這是一個無解的答案。
沒有人想了解這種感受，如果是他恐怕也會選擇相同的遺忘。
薰昏迷了一年多，奇蹟似地醒來。
然而，會有第二次的奇蹟嗎？
窗外西沈的夕陽紅的跟那天的血一樣殘艷，而沐浴在晚霞中的湯川上衣被染得一片鮮紅。
似乎，
給了答案。
(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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